這天晚上我來到位於捷運府中站巷弄裡的咖啡廳,來聽這回的說書人_紋玲的故事。一到咖啡廳,我往店內一探,角落坐了一位身穿古著的短髮女孩,確認了身份,打聲招呼後,我們便開始了。
在聽錄音檔時,我不斷地回想紋玲那晚跟我說故事時的情境,有著細膩、溫柔聲線的她,坐在燈光昏暗的咖啡廳一隅,緩緩地訴說著自己的經歷,給人一種寂靜、安定的感受。我也在那晚回家的路上,感受到紋玲的靈魂,是如此的有力量。
那力量的泉源,來自不斷看見內在真實聲音的勇氣;來自對自我的重新認識;來自願意持續陪伴的自己。
今天,我想與你分享的是一段女孩落入懸崖兩三回,又再次爬起的故事:
我的靈魂用了特別的方式,讓我知道我才是我自己的主人
那天你問我為什麼用「靈魂」而非「身體」來到地球。我說:「因為我覺得『身體』只是我來到地球上玩的一個媒介,有了身體,讓我去體驗很多、很多東西。過去的生活,大多時候都是聽從別人的指示去做,沒有真正感受到靈魂的存在,但現在不一樣了,所以才會有藉由身體這個媒介,來到地球的這個想法。」
你接著問:「是什麼契機點,讓妳覺得自己是帶著意識,來到這世界上?」我沒有半點猶豫地回答,因為經歷過三次的自殺,從患上精神疾病的那天開始,到後來慢慢練習,練習不要那麼抗拒自己脆弱的地方。而那有意識,指的是我願意去行動,當我想到,我就去執行。不會因為他人的一言一行,違背了我原先想做的事。
我們好像都因為太在乎別人的想法,而無法自在的做自己,久了便失去靈魂。就像是一具空殼,日復一日地在路上行走著。
你聽完後跟我分享:「我也會很在意他人,一旦對方對我有期待,當犯錯時,我就會很用力的苛責自己,會拼命想要當一個完人。但我最近的感覺是,這些情況是週而復始的、是規律的,會一直來一直來。而我們就是要把自己推出去,不然就會陷入在圈圈裡,走不出來。」我也認為是這樣,它好比是一個循環,好像是當我們真的練習完畢了,知道自己可以找到另一個形式去突破時,上天給的課題就會結束。
以前我完完全全沒有給予自己愛,但因為經歷了自殺這件事,讓我發現現在的我,能逐漸不會因為恐懼、害怕,或缺乏安全感,而拼命向外去索取愛。當我意識到這件事情時,內心蠻感謝的,真的感謝自己。
不再著急、不再焦慮、不再害怕。當這些感覺來臨時,我讓它們流動,我知道你們在,可是我才是我自己的主人。我也在過程中感受到,原來可以給自己愛是一件這麼喜悅的事情。
喜悅,是一顆向內探尋後的甜美果實。
以前會著急,會想向外探尋愛,是因為我很想知道「我到底是誰?」、「我要做什麼?」急忙的想把自己定位。一直以來從小的教育就灌輸著,這年紀要做什麼事、要讀什麼,但後來發現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這些,所以就會覺得自己怎麼那麼空。
可是現在我就覺得「空」也沒有什麼不好,因為這反而成為了我。我是一個能承載東西的容器,可以從中去選擇,選擇裡面要裝什麼。
現在,我每天在睡前會給自己一段時間,那是我唯一可以好好冷靜的時候。知道自己是一個很敏感、很敏感、很敏感的人,以至於在職場上容易緊張。也是因為這樣我需要在很安靜的時候,才能聽見我內心的聲音,而不是大腦所發出來的批判聲,這是我目前唯一找到愛自己的方法。
其實很多時候,我們都有選擇,可以讓自己快樂一點
一開始知道自己生病時,其實心理是很排斥的,會覺得吃藥後是不是就不會好了?也許是吃了各種藥物,我現在回憶那兩年的記憶很破碎。過程也有去諮商,但日子整個過的就是一塌糊塗。
到現在我會覺得「哇!我怎麼會經歷這些事情。」這句話沒有任何的批判,就是一個驚嘆吧!會覺得怎麼會是用這麼巨大或是戲劇性的方式,去引導、提醒我說要去意識到自己「我是有感情的、是有情緒的」。直到現在我仍感到不可思議,因為我現在還在這!
雖然不是這麼舒服的一個過程,但我會覺得走到了現在有一種:
我真的看見了我,往前跨了好大一步的樣子,我看見了我,在這之中是如何跌跌撞撞地走過來的。
我很開心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讓我看見我的能耐,也看見我是有選擇權的。
曾經我也怨恨過我的原生家庭,為什麼要對我有那麼多的期待?但後來我發現,其實我可以選擇要不要去接受那些話。當事情發生了就發生了,不用糾結在每一件事情上,硬要自己把每件事情都處理得很好。
我發現我在好多好多事情上,都做得好用力,會想要把它塑造成自己心目中的樣子,但真的到最後就是會發覺,越控制它,就越不會長成那樣。你當時跟我說就像是「捏陶」一樣,事實上所有的事情,都會有自己的一個軌道。
在生病或遇到困難的時候,我會花兩三個禮拜,去看看事件的背後,想要帶給我什麼,像是在真的很無力的時候,我就會讓它很無力,看看會流向哪裡?長成什麼樣子?
當我讓這感受自由流動時,有時就會突然被一句話打到,有種頓時被點醒的感覺。那句話的出現會讓我的結被打開,所以我根本不必去特別控制或是塑造,答案其實就會跑出來,或是當下我最需要安撫自己情緒的東西,就會自然地出現。
漸漸地我也開始相信,如果真的要讓事情有所進展,自己要有意願去突破。我以前是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說法,太相信周圍的人會為我改變,會覺得我自己都已經那麼糟糕了,還能做什麼?是一種不相信自己有能力改變的心態。
改變的過程是真的很痛苦,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那些舊習慣或信念,好像都有個魅力存在著,明明知道那些東西,已經沒有那麼符合當下的狀態,但還是會不知不覺地走往那個地方。
我覺得對我來說最不舒服的改變是:我必須相信自己,我做得到這件事,這對我本身是一個最大的困難。
生命是孤獨的,但也是上天給我們的禮物
歷經三次自殺,你問我過去和現在是如何看待生命的?我直覺腦海裡出現了「孤獨」這兩個字。也許是跟小時候的經歷有關,我覺得就是要一個人扛起很多東西,所以是很孤獨、很辛苦的一件事,也因為放入太多情緒在裡頭,會有一種抱怨的心態。
直到後來,我開始享受孤獨帶給我的禮物:
它給了我一段與自己最親密的相處時間,
那也是我唯一可以用自在的方式,去安撫自己的時候。
也因為如此,我會去省思我與家人之間的關係,我的家庭有必要跟其他人的生長家庭一樣親密嗎?我的家庭相處之道可以是:我知道你對我的期許在這,所以我尊重你,但我也希望你理解我,我有我想要表達的,我也有我想要成為的樣子。
這些過程所產生出的不被理解與孤獨,對我來說是既辛苦又親密的事。它讓我練習不用這麼在意對方的說法,不用把全部的話都放到心裡。是另一種盾牌,在保護著我。
藉由這樣的方式,去釐清他人心目中對我的期待,你們在說的那個人他就坐在我對面,但他不是我。
孤獨,讓我認識自己是如何定義「我」?讓我知道我無需一直把標籤,往自己身上貼。
我知道我是一個敏感的人,但我也有權利喊不,或是劃清界線的時候,去為自己挺身而出。
現在的我放的比較開,會發生什麼事情呢?那就來吧!我坦然接受你們的發生,也會期待著事情發生的過程中,我可以獲得什麼,或是認識到更多無論是自己喜歡或感興趣的事情。
沒有所謂的好事或壞事,只有我選擇去消化。要來都來,我都很歡迎!有種打開心門的感覺。
你們已經很努力了,不用再那麼努力
最近身邊有一位朋友,個性很完美主義,什麼事情都會往自己身上扛,幾天前他跟我說他真的很累,很想要自殺等等,當下我真的沒辦法多說什麼,只能很明確的表達,如果真的需要我的陪伴,我會在身邊陪伴著你。
我還記得我自殺的那三次,是真的沒有什麼人,可以中斷我去執行「我想要死」這件事。即便當時有我最深愛的先生在身旁,我還是很堅持我馬上就要離開人間這件事,那當下的痛苦是真的痛到,可以捨棄所有我愛的東西的感覺。
所以在遇到朋友這樣時,我會跟對方表達我很愛他,有我在你身邊,你很安全,不會跟他們說你不要去想結束生命之類的話。因為我知道真的沒有人可以完全理解你的痛、你的糾結。我會心疼處在這些情況的朋友,但同時也很開心他們有感受到這些情緒,會想對他們說:
你們真的已經很努力了,不要再這麼用力。
最後再給他們一個擁抱,這擁抱或許沒辦法真的有抱住、接住的感覺,但我會尊重對方當下的狀態與選擇。
在我自殺那段期間,我有一個好朋友自殺離開了,當時對我的打擊超級無敵大,甚至後面做了一連串的事情,都是因為這件事情的影響。後來我才理解到:
雖然我思念那個人,但我不必去成為那個樣子。
我其實已經把你放在我心中的某個部分,現在回想起來會覺得「喔!你就在那,你已經完成了你的使命,你是一個很美麗的靈魂。」
最後,我用了「我正在看見自己的路途中。」這句話作為我的故事結尾。你問我說為什麼這句話?我想是因為我覺得還有很多的我,還沒有被看到,因為我對許多事情還有疑惑,對自己為什麼會產生這些情緒跟想法,抱持著好奇。
因為以前太聽別人給予我的看法,所以迷失了自己,迷失到懷疑自己為什麼要活在這世界上?現在我讓我的想法存在,讓我可以對自己提出疑問,讓「我是誰」這個問題存在,不是把它淹沒或刻意覆蓋它。
雖然找答案的過程會很多不舒服,會焦慮、悲傷、開心,但也是因為有這些情緒,我才可以看見這些事情的發生,是希望我成為什麼樣子。
每個面向的我,都是自己。
無論是在聊聊或是在寫這篇文章的當下,我都很難完全感同身受或同理,因為我知道我並不是紋玲。每次有類似新聞事件一出來時,就會有人留言說要愛惜生命、要知道剩下那些活在這世界上的人會很傷心等話語。但這些話其實對深陷於痛苦之中的人來說,在那當下是沒有用的。
對我來說,若有人真的跟我說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我想我能做的就是讓對方知道我有在聽他說話,並試圖理解,以及給予我能力所及的陪伴就夠了。紋玲在她朋友離開時,用了自己的方式守護對方,將他放在內心深處的這個心意,我深信對方也感受得到,即便離開了,仍是有人在關心著他。
聽完紋玲的分享,我對她說在我眼裡她是一位溫柔又堅定的人,這條路是真的不容易,無論是當時走在那條路上的她,又或者是逐漸走出來的她都一樣。但也正因為自己親身經歷了,所以更能理解有類似情況的人,他們真正的需要是什麼,又該如何給予。
來!成為說書人吧!|那美麗的靈魂,在周遊列國後,回到了自己的內心。這是第 17 個訪談者。你也是一個很努力的人嗎?努力到迷失自我的時候,你會對你自己說些什麼呢?
我想每個人都會有這個時候,我自己也會,而且當迷失的時候,我們沒有辦法立馬找到答案,好像只能不斷地撞牆,那過程就是不斷地自我懷疑,有時會懷疑到去想,如果自己不在這世界上了會如何。當那念頭出現時,自己可能會嚇到,但也許是真的太痛苦了吧,所以真的很想要消失。
然而,回頭想想當還能意識到自己有這些感覺時,好像是件好事。因為有了感受,所以有機會重新看看自己的模樣。看完紋玲的故事後,你有什麼想法嗎?歡迎你來信或至我的 IG:@tsaijungtsai 喔!
最後,如果你對說書人企劃有興趣,可以填寫表單與我聊聊:https://forms.gle/n5FTF3tckhRwjSVi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