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一個 12 月週五晚上，我從台北搭著火車南下台中，來到轉屋寫下主理人 Joanne 在美國六年的故事。我們倆的緣分很特別，是從一個我素未謀面的巴西朋友中牽線認識。我對於 Joanne 本身的了解其實並不深，在聊聊前我僅知道她在美國讀大學、研究所，回台灣後參加了幾次她舉辦的線上工作坊，在 2022 年春夏之際創業，成立了「轉屋」這溫馨療癒的空間。
那天我問了她是基於什麼原因想報名參加，她說：「有時會有股衝動想寫些東西，但沒有花很多時間，寫的也不是很完整，在看到『說書人企劃』後就有想報名。覺得自己不能再拖了，很怕太多人，你會關閉表單，到最後排不到。」
「在收到你列給我的問題後，我一直在思考要說什麼故事，回台後事情不斷發生，沒有很多機會去回顧這段日子發生的種種，時間就這樣匆匆流逝。所以我也希望藉這機會讓自己思考想回顧什麼。」
今天想與你分享的是 Joanne 在那天晚上與我互動過程中，整理出的六年美國求學故事，期待這段文字能讓她在那段期間的時光，有個地方能好好被放置：
我珍惜勇於突破改變的自己，而我還是保有原本的那個我
「我從小就是一個很內向的人，初次到美國遇到最大的挫折就是，我很喜歡與他人交流，但我很難去完整表達自己的想法，尤其是用英文。」Joanne 回想當時到美國的情景。熱愛與他人交流的她，因為個性關係，花了許久時間突破，再加上文化衝擊，使她這段歷程更為吃力。然而，正因為知道自己想成為什麼樣的人，所以她在大學期間不斷地去摸索要「如何」成為心目中理想的樣子。
「不可能上天單就只給我這樣的渴望，而不讓我有機會達成吧！」抱持著這樣的信念，Joanne 強迫自己去參加社會議題相關的社團，訓練自己講出個人想法、理解他人的觀點並作出回應。對她來說這是一個在不知不覺中發生的改變，若沒仔細回想，可能會忘記自己為何會成為現在這個樣子。
我有時還是會出現高中時那害羞內向的自己。若不認真回顧，就會把自己轉變的過程給遺忘，甚至不會把它列入學習清單中。好比我們學微積分，我們會很明確的知道我們學會了、我們懂了，但個性上的轉變就是慢慢地發生，經常被我們忽略。
「現在的樣子是你喜歡的嗎？」我好奇地問。「現在的我，是我喜歡的。因為我還是保有原本的自己，偏內向、需要很多獨處時間，但同時我也更有能力去與人有更深層的交流。」我看著她的雙眼，感受到的是對自己在歷經一番刻骨銘心的練習後，所產生出的堅定。
在聊天時，我可以隱約感受到 Joanne 會不時強調「過程」而非「結果」。為何這段過程對她來說如此重要？是因為她很珍惜那段時光，對它有個情感在，好似在對自己說：「那時候的你很棒，或許現在的你可能不知道未來的你原來可以成為這個樣子，但你已經做到了！」也許正因為有著這份情感，所以更不想忘了那段一路走來的歷程。它是值得被好好收藏的。
「那時我還是會有想要退步的念頭。還記得有次要參加社團會議，我內心便冒出：『為什麼我要去？為什麼要這樣虐待自己？我現在轉頭回去還來得及！』但有必要這樣嗎？」現在回想當時的自己，Joanne 笑著說沒想到最終還是走過來了，很勇敢地做了對自己最好的選擇。
這些都不是學分，我可以選擇說不。但就因為明確知道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在每一次的選擇都忠於自我，才有機會使自己成為心目中理想的樣子。
原來萬物之間都有著隱形的線，相互串連著
在美國的這段期間，除拓展 Joanne 的世界觀與宇宙觀，也一邊整理她過往的學習。當時還是高中的她，還無法清楚表達這世界是如何運轉，雖然現在也不是說多了解，但至少慢慢清楚知道自己是如何看待這世界，許多事情不是只有單一面向，而是有開放性的答案。
「特別的是讓我在不同領域中，學習到共同的領悟。」本身是學物理的 Joanne 補充：「大多數的人會覺得物理是很理性的，但我自己在投入研究時，會發現它是一個很奇怪的學科。很多東西是有辦法用數學去解釋，但若將人類的思維套用上去會覺得沒有邏輯。」
「物理就是不停地去推翻前人所提出的定義，從牛頓力學到量子力學，甚至到相對論。會發現當時牛頓只是提出一部分的世界觀，但若用更微觀或更廣的角度便知道不能這樣形容。」
當知道的事情越來越多時，會發現原本信以為真的事情，其實僅佔了全貌的一部分。
Joanne 說自己即便到現在可能很多理論都忘得一乾二凈，但這個道理一直深深影響著她。原來世界並非我們想的如此單一，無法僅用二元的方式就能被解釋完全，還有許多面向等著我們去找尋。
他人眼中看似理性的物理世界，對我來說卻是獲得了許多感性的體悟。
在美國時的 Joanne 時常會問在台灣的媽媽關於人際、戀愛相關的事。問起媽媽在當時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她說像是一個心靈支柱，是朋友也是諮商者，是很 open-minded 且專注聆聽的，更不會加諸自己的看法在她身上。
「媽媽關注身心靈也會主動與我分享一些關於靈性的想法，我們就是彼此的傾聽者。好比她會認為過去、現在、未來是同時存在的，當我聽到這概念時，一時之間會覺得很奇怪，但物理也這麼說。在物理中時間是雙向的，跟空間是同一個概念，空間一直往東，我們也可以一直往西，是一個直通的道路。」
Joanne 在思考的是為什麼在媽媽靈性的世界裡，會與她在物理世界中有相同的想法，直到至今有許多物理學家仍無法解釋這樣的現象，但在靈性的世界裡，這是一件很簡單的事。這件事進而影響她看世界的角度，原來看似兩個非常遙遠的領域，卻有些共同點，或連結，使她覺得這世界實在是太奇妙了。
「那一次是我第一次使用大麻，因為在美國加州使用大麻是合法的，在大學也很容易取得，所以在查了一些資料後，就去嘗試了。那時抱持的心態很單純，就是很好奇它為什麼能讓人有不同的感受，聽朋友使用後沒有成癮性，甚至有一些好的作用，就讓去嘗試了。」
我問她使用大麻後的感受是什麼，她鉅細彌遺地描述：「是一個很特別的經驗，身體輕飄飄的，我甚至明顯感覺到我的頭上半部是飛起來的，離開了我的身體。」從那次經驗後，她發現藥物是會改變身體的感受，而且是超出理性的感受。
後續 Joanne 也有嘗試其他藥物如 LSD，但那次的經驗對她而言是一趟 bad trip，那段時間的她忘記了她的家人，很多記憶都流失掉，只能記得身邊的人，逼得自己用盡全力想起全部的事情。一個人躲在廁所裡不想出來、不想見到任何人，直到藥效退了，還需要用另一個藥物讓自己恢復。
那次的體驗幫助 Joanne 了解人類的感官是多麽的神奇，從心理學與神經學的角度來看，小時候我們被訓練用大腦去理解感官所經歷到的世界，這中間或多或少都參雜了許多人為的因素，而人類的腦神經可塑性是如此強大。因為這個經歷讓她在後續面對事情時，能更保持一些彈性，對事物抱著懷疑的態度與好奇心。
我希望人們看見的，不只是我身上的美國光環
那時在給 Joanne 的問題中有一題是＿出國唸書對許多人來說是一個夢想，甚至是成功的象徵，那對你來說是什麼？Joanne 跟我說回台灣後，會明顯感覺到這是一個光環，但擁有光環的同時也帶著罪惡感。
「我憑什麼擁有這個光環，明明大多數的人都有讀書、都有工作，但我身上卻莫名其妙多了一個光環以及被注視的眼光。多數人都有著崇洋媚外的心態，短時間下我也會附和，但內心裡就會想，大家好像都給了『美國』一個錯誤的光環。」
過去 Joanne 曾到某間大學舉辦設計思考工作坊，有幾位外國學生，分別來自德國、新加坡、菲律賓，她明顯感受到大家都對德國學生很有興趣，也會主動找他攀談。在分享環節時，她問了學生「如果你可以改變被扶養的方式，你會做什麼？」許多台灣學生就會表示想要生在國外。的確多多少少亞洲國家都會有西方國家更好的感覺，在他人眼裡這可能是一件小事情，但 Joanne 就會很敏感，也期待大家可以思考自己當下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回應。
那光環帶來不平等的感覺，那是一個出生環境造就的不平等。
然而矛盾的是有時 Joanne 很享受在那光環下，因為自己是得利者，現在的接案、大專院校的演講等等，若沒有外國經歷也許對方也不會找上她。這不禁讓她會想對方究竟是因為自己的英文能力好，還是設計思考專業而來，又或是只膚淺的看到「國外學歷」所以來詢問，這一切的種種都讓她覺得：「哇，好不公平。」
聽了 Joanne 自己對於國外學歷光環的看法，我也向她分享了自己的想法：「有些人確實會覺得擁有這樣的光環，能比別人更幸運或更容易取得他想要的東西，我們會擔心萬一這光環掉了，是不是自己什麼也不是。當對方無法看見我們的本質或專業能力，僅看見我們最外層的皮囊，確實蠻可惜的，因為他無法真正去理解我們想傳遞的是什麼，我們也很難有機會去改變、說服他人。」
我們只能換個角度去思考要如何使用這光環，去做到真正想做的事情。當我們比別人多了一個石階，我們就更容易去達成心中所想，我們可以選擇將石階擺放在何處，如何去使用的權利，始終在我們身上。
在聽 Joanne 分享故事時，我聽見她會覺得自己在意的事情是小事。然而，在我聽來它沒有分大小的問題，這就是她在意的點、在乎的價值，正是因為重視，所以會去思考，會想要改變。
Joanne 說：「因為自己偏敏感，成長過程裡會覺得自己在意的事情，在他人眼中很微不足道，但這也是我獨特的地方，我喜歡這樣子做，雖然看起來很『小』，但這些小小的思考模式，每天都在影響著我選擇如何生活。」
依照慣例，我請 Joanne 用一段話總結，她說：「如果以感受來說，會是一個很珍惜的感受，很懷念對世界充滿好奇心，想要去嘗試任何東西的自己。大學與碩士生活給了我一個很好的環境去接觸許多新事物，讓我自己得出一個『哇！原來世界都連在一起的感覺。』」
我想日後的 Joanne 仍會抱持著當時在美國求學的心態，去體驗各種新事物，更會定時回顧，讓在經歷過更多體悟後的自己，回頭看看那段歷程時能夠看得更清楚。
難得在聽完一個人的經歷後，可以讓我聯想到許多跟自己有相關的經驗。在聽 Joanne 分享自己個性轉變的故事時，讓我想起當時在北京交換的自己，第一次在外國人群組裡發起語言交換訊息、第一次面試國際社團，種種突破為的就是希望可以與他人擁有更多的交流，逼著自己用英文對話，要說不緊張、害怕是騙人的，每一次要說出口前，腦袋需要演練好幾遍，甚至要求自己每天背 30 個單字。的確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自己很瘋狂，但是也很值得，更感謝當時自己的堅持與不退縮。
而在寫「回台後的光環」這段文字時，我反思了一下自己，確實我也渴望到國外求學、工作，會思考這「渴望」背後想達到的目的是什麼，是不是也想擁有那樣的光環？我也同時覺得人類很奇怪，為什麼會在意表面的東西，會不會當自己褪去這華麗的外殼後，對方就不會與我們當朋友，因為真正想了解我們的人是少之又少。而這也是為什麼 Joanne 想做轉屋的原因，初衷是想讓人與人有更深層的交流，而非停留在表面。
另一方面，過去我也會認為，甚至說服身旁的人應該要跟我一樣去停下來思考過去的自己再來行動，但後來會覺得那只是他時候未到而已，我們無法強求對方就是要這麼做。「不要強求他人相信我們的信念」，我想是 Joanne 故事後半段提點我的事情。
來！成為說書人吧！｜歸國後，是珍惜過去的擁有，是帶著好奇持續探索。這是第八個訪談的人，那天結束後，還暢聊到近午夜，總覺得 Joanne 內斂的性格裡，深藏著許多對這世界、他人的好奇心，而她也正透過轉屋去接觸到更多有趣的人事物。如果你對 Joanne 的空間感有興趣，歡迎到台中時，到她那聊聊。而如果你對說書人企劃感到好奇，歡迎你填寫表單：https://forms.gle/n5FTF3tckhRwjSVi6
【轉屋 Return I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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